小吏大贪：奢欲铺就不归路

　　——李华波贪污案审判侧记

　　占飞鹏

　　1月23日，数九寒冬，蓝天白云下的江西省上饶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大楼格外威严静穆。

　　这一天，海内外千万双眼睛关注的李华波贪污案在这座审判大楼的第二审判庭公开宣判。

　　审判庭里座无虚席，一批由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媒体记者及各界群众代表组成的旁听人士早已入场就座，静候宣判。

　　上午9时。 “现在开庭！”审判长林上庆敲响了法槌。清脆的敲击声宣布这场备受关注的案件正式开庭宣判。

　　李华波在法警的押解下进入法庭。

　　时隔大半年，李华波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此刻，他低着头，神情黯然。

　　在宣读完毕李华波犯罪事实后，审判长宣读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李华波犯贪污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二、扣除同案犯徐德堂等人已被追缴的赃款人民币482.98万元以及依照违法所得没收程序追缴部分，剩余赃款，继续予以追缴。

　　审判长正义的宣判把人们带到了10个月前该案庭审的情形当中。

　　10个月前的2016年4月8日，还是在这个法庭，还是在上午9时，当审判长敲响法槌，宣布开庭的时候，李华波这个“红通”2号人物被带到了法庭上，当时，他戴着黑框眼镜，神情木然，眼睛下耷，仿佛随时会从紧闭的双唇中溢出一声叹息。

　　随着起诉书的宣读，证据的展示，被告人的供述，李华波长达数年的犯罪历史慢慢地浮现出来…………

　　起贪念 私挪公款掉进泥潭

　　李华波生于1961年，1980年至2011年1月止在江西省鄱阳县财政局工作，期间在2005年担任江西省鄱阳县财政局经济建设股股长。

　　在从事财政工作的30年里，李华波因为敬业、勤奋，从没有在工作中出现任何差错而多次受到嘉奖。然而，让他心里一直不平衡的是，从事财政工作30多年，行政级别依然是科员，连副主任科员的待遇都没有混到，眼看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要到头了，李华波实在是心有不甘。

　　这个时候，由于工作关系，他认识了鄱阳县农村合作信用联社某分社主任徐德堂。在与徐德堂接触后，看到他开豪车，穿名牌，经常出入宾馆、酒店、舞厅等，就特别羡慕他的那种生活方式。认识徐德堂后，两人经常会在一起打牌、吃饭，两人的关系越走越近。

　　2006年10月左右，鄱阳县财政局经济建设股在县信用联社城区信用社开设了基建专户。这时候，徐德堂已经担任县农村信用联社城区分社的主任了，因为工作上的联系多了，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了。

　　当徐德堂向李华波表示想从经建股专户上借些钱用，并承诺给予7厘的利息，李华波心动了，他答应借钱给徐德堂。因为专户的资金是对公的，不能提现也不能直接转到个人账户中。徐德堂就以他人名义开设了鄱阳县锦绣市政工程有限公司，并提供了营业执照、银行账户等手续。为了将300万元从账户中转出来，李华波从以前经建股已经拨付项目资金的手续中找一套300万元的审批手续出来，再开一张300万元的转账支票，附在这套已经使用过的审批手续上面，蒙骗办公室的人盖章。

　　第一次作案得手，李华波不安中有些兴奋，兴奋中又有些忐忑。不过，当他拿到徐德堂给他的几万元“利息”，尝到了甜头的李华波，此后又“借”出了第二笔钱、第三笔钱，这些所“借”出的款项，除了一部分给徐德堂，李华波自己也搞起了“投资”。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所谓的投资血本无归，等到了一共“借”出1770万元，两个人仍然还不回来的时候，李华波整个人都懵了。

　　能不能有个办法一夜暴富把这笔巨款给还上？李华波同徐德堂商量，是不是可以靠到澳门赌博把钱赢回来？一拍即合。于是，两人继续合伙把钱“借”出来开始到澳门赌博扳本，梦想着一夜暴富，把亏掉的1770万元都给还上。

　　从2008年2月开始，李华波与徐德堂一起开始到澳门的葡京赌场、永利赌场和威尼斯人赌场赌博。在少有的几次赢钱之后，更多的是输钱。窟窿越扩越大。大约到2009年11月，李华波和徐德堂在澳门赌场已经输掉了3000来万，两人不得不再打主意从基建专户里再套钱出来到澳门去赌博扳本。

　　然而，“越输越赌，越赌越输”的恶性循环似乎成了一切赌博的铁律，澳门检方提供的资料显示：从2008年4月29日至2011年1月30日的两三年间，李华波等人去赌了20多次，在澳门威尼斯人娱乐场赌博累计输掉3400余万港币，徐德堂累计输掉2200余万港币。

　　惧事发 再盗公款移民国外

　　2009年底，李华波和徐德堂再一次到澳门赌博，这一次，他们将从鄱阳县财政局基建专户转出的900万元中的最后一笔款都给输掉了。从澳门回来的飞机上，两人沮丧万分，由于前期从基建专户转出的几千万资金都已经输光，现在已经无法将这笔天文数字的公款归还基建专户，山穷水尽，已经无路可走，怎么办？

　　徐德堂告诉李华波：大城市有好多人移民，到时候可以考虑移民跑到国外去。李华波眼睛一亮，他想起刚刚在飞机的杂志上看到深圳一家叫奥特华的公司办理移民的宣传资料，觉得这没准真是一条路，于是便将奥特华公司的老总谢某某的联系方式记了下来。

　　回到鄱阳后，李华波思索良久，他觉得，移民出逃恐怕是他唯一的出路了。几番比较，他把目标选定了新加坡。

　　通过伪造资料，李华波摇身一变成了私人公司的总经理，李华波用这个伪造的身份骗取了移民的资格。之后变本加厉地盗取国家资金成了李华波最重要的事。2010年6月左右，李华波和徐德堂商量，再从基建专户转850万元出来。然后，李华波又开了一张850万元的转账支票，并加盖了私刻的基建专户印鉴和本人印鉴后，将850万元从基建专户转到了锦绣公司账户。然后，他又如法炮制，套出了第二笔，第三笔……就这样，李华波疯狂地从基建专户先后5次盗取资金5900万元，两人共同占有，其中，李华波将2700余万元通过黄某某、胡某某等人的账户转移到李华波在新加坡的账户，为今后全家移民新加坡后过上幸福生活做准备。

　　悔已晚 四处碰壁天堂梦碎

　　2011年1月29日，一架从国内起飞的国际航班飞往花园岛国新加坡。

　　望着舷窗外的蓝天碧海，白云朵朵，李华波的妻儿们脸上满是移民成功的喜悦，眼里都是对新生活的憧憬。然而，李华波的心里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和轻松，此刻，他的心也像此时云中穿行的飞机一样，一直悬在半空中。

　　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飞机终于落地了，然而，李华波悬着的心却还是一直无法落地。此时，他没有逃亡成功的喜悦，莫名的恐惧一直牢牢地跟着他。

　　2011年2月10日晚8点左右，李华波向他的分管领导、鄱阳县财政局党组副书记程四喜打电话，称自己搞走了财政局巨额公款，并已逃往加拿大。第二天，鄱阳县财政局局长欧阳长青也收到了李华波的信。当天，欧阳长青即向鄱阳县公安局报案。

　　犹如一石激起冲天浪，李华波贪污巨款潜逃国外引起各方强烈关注。很快，公安和检察机关以涉嫌贪污罪对李华波夫妇，以及张庆华、徐德堂等人立案侦查，检察机关对其批准逮捕。2011年2月23日，最高人民检察院通过公安部向国际刑警组织请求对李华波、徐爱红夫妇发布红色通缉令，并向新加坡国际刑警发出了协查函。

　　国内疾风骤雨，国外却似乎风平浪静。然而，此时躲在新加坡的李华波已经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他通过网络密切关注国内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每天都在心惊肉跳中度过”。

　　一家人的平静生活也终于被打破。经常上网的大女儿终于从网上看到了这个让她如雷击顶的消息。妻儿们抱头痛哭。幸福的生活也就十几天，就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一家人此时就仿佛在茫茫大海的一条孤船上，等待着命运风暴的来袭。

　　2011年3月2日，新加坡警方电话通知李华波去中央警署商业调查局接受调查。随后，他的护照被扣留，行动也被限制。新加坡警方要求他每天必须待在家里，同时要定期到警署报到。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2011年3月初，新加坡警方以涉嫌洗钱罪拘捕了李华波、徐爱红夫妇，二人后被取保候审。随后，新加坡法院法官三次发出冻结令，冻结李华波夫妇价值约545万新元的涉案财产。

　　2012年9月，新加坡总检察署以三项“不诚实接受偷窃财产罪”指控李华波，涉及李华波转移到新加坡的赃款18.2万新加坡元。面对新加坡检方的指控，心怀侥幸的李华波在法庭上拒不认罪。于是，最高检安排时任鄱阳县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许轶峰，作为重要证人赴新加坡法庭作证，这是中国检察机关侦查人员首次在境外刑事法庭出庭作证。

　　2013年8月15日，新加坡法院一审判决认定新加坡总检察署对李华波的所有指控罪名成立，判处李华波15个月监禁，18.2万新元赃款归还中国。李华波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

　　2014年7月10日上午，新加坡上诉法院对李华波涉嫌在新加坡犯罪，维持一审法院以三次“不诚实盗取赃物”1824724.2新加坡元的罪名。随后，李华波被送往新加坡樟宜监狱服刑。

　　2015年3月3日，上饶中院就李华波违法所得没收案作出一审裁定，裁定认为：被新加坡警方查封的李华波夫妇名下的财产，以及李华波在新加坡用于“全球投资计划”项目投资的150万新加坡元，均系违法所得，应予以没收。该案件成为我国司法机关海外追赃的第一案。

　　在这期间，在新加坡樟宜监狱服刑的李华波通过监狱里的华人报刊密切关注着铁窗外飞速发展的形势，内心经历着如坠深渊般的恐惧和挣扎。继续逃亡还是回国受审？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慑于追逃行动的强大压力，已经穷途末路的李华波做出了最终决定，他主动给中国驻新加坡大使馆写信，要求回国投案自首。

　　2015年5月9日，在李华波服刑届满10个月后按新加坡的法律规定出狱。走出监狱大门，李华波即被新加坡移民局的汽车送往樟宜国际机场。在回国的六七个小时的航程中，出逃四年来几乎夜夜不能寐的李华波终于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在2016年4月8日的庭审中，李华波在做最后陈述时表示：“刚才庭审中公诉人对我的所有指控都是事实，我认罪。本来我是一名党员、一名国家公务员，本应遵纪守法、勤政为民、廉洁奉公，但我为了自己的贪心、私欲、贪婪，疯狂盗取国家资产，给国家财政造成重大损失，愧对鄱阳县这片生我养我的地方，更愧对国家和人民对我的期望。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感到羞愧，希望法庭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由于我的犯罪给国家和人民财政造成的重大损失，在此我真诚的向国家和人民道歉。”

　　李华波弯下腰，深深地鞠躬。